月退

（一） （二）

夜凉如水，村子里已经没什么灯火，耳边只有夏虫不知疲倦的鸣叫。江波涛掐了个诀一闪身进了木匠家的院子——他原本就是棵不声不响的树，这类掩息潜行的术法使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的。他四下望了望，最后还是学着周泽楷把那个箱子藏进了柴房的角落里。

江波涛从木匠家出来的时候，月亮已经升起来了，月光洒在路旁的河面上，印出一片银白色的波光粼粼。远远地他就瞧见了自家院子里那盏小小的灯，他原以为是挂在院门前的那一盏。但走近了才发现，灯似乎是挂在了院子里椿树的枝上，而树下还放这个小板凳，那个答应了他会在回来之前睡着的孩子，此时正坐在那儿。大概是已经十分困倦了，在听到他进门的声音时，周泽楷先是用力的睁了睁眼，然后才从板凳上跳了起来扑进了他的怀里。

“这么想罚站呀？”江波涛摸了摸周泽楷的手和脸，好在是个夏夜，虽有夜风，但还不至于着凉。“知道你是担心我，但一定要等也该进屋去，怎么傻坐在这儿。”周泽楷不说话，只是往他怀里蹭，过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抬起了头。

“这回可以去睡了吧？”

“嗯。”

不多时，厢房里的灯就熄灭了，但江波涛却依然站在院子里。许久之后，风中才隐隐传来了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江波涛仍然清楚的记得捡到周泽楷时苍梧山上的大雨，尽管在大椿所历经的无数岁月里，那场雨似乎该是不值一提的。刚搬到繁村的那几年，他一直尝试着找寻周泽楷身世的线索。但繁村四面环山，周泽楷又什么都不记得——连这个名字是否真是那孩子的本名他都无从确认，自然是一无所获。久而久之，他也渐渐忽略了这件事，仿佛那孩子天生就应该与他生活在这样与世隔绝的小山村里，读书习字、娶妻生子，最终安然度过此生。

可偏偏周泽楷从哪儿看都不该仅限于此。且不说当年在苍梧山上，光从衣着配饰来看就知道这孩子原先应该出自上等人家。尽管被他布衣蔬食的养到这么大，气度容貌、行为举止，却无不出众。虽然不十分擅于吟诗作对，下笔却也颇有才气。自八岁那年江波涛教了他些防身的招式后，他便每日自觉练习了起来，后来还从书房里翻出了一套枪法，没用多久就已经学得有模有样。

无论是找到亲人回到原来的家庭，或是待他长大以后，凭着一身的学识和本领，周泽楷应该都能有些作为。但想要有所作为，至少也该先到外头去见见世面，而不该是被拘在这四面环山的小村里。如此看来，让周泽楷早早离开繁村，出去游历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但让那孩子离开繁村，就意味着要将他和自己分开。他如今是不愿离开繁村的，即使离开也不过是寻找下一个与世隔绝的村子。从前他也曾化作人形于都城定居，那时江波涛并不知晓天子脚下若出了个长年容貌不变的异人，会是怎样的结果。待他拼尽一身本领逃出重重包围时已经元气大伤，沉睡了数千年后，他便不再踏足闹市，甚至连如繁村这般的小村落也不敢久居。

他又突然想起了那孩子守在那一盏灯下等他的样子，一时却也不知如何是好。最终他也没个结果，只能暗暗叹息， “等他再大一些吧……”

这一等，就到了如今，周泽楷已是舞勺之年。许多年未曾来过江家的媒婆们近些日子也有意无意的又开始登门拜访。只是这一次看上的不是江波涛这个父亲，而是当年那个“拖油瓶”的儿子。

第一次有媒婆向他提起时他只觉得有趣，没想到竟然已经有姑娘看上了他家的傻孩子。后来甚至还和周泽楷玩笑似的提了一句，但那孩子脸色看起来并不欢喜，也不知是害羞还是害怕，不过他也没太放在心上。

可不足半月后，又有人来询问他家孩子可曾和哪家订了亲，若是不曾，镇上李员外家的千金如何时，江波涛心中就只剩下慌乱。周泽楷端着茶水从厨房进来时他认真的打量了一眼，别的倒是没看出什么来，但若是他站起身来，那孩子应该和他差不多高低了这一点，他是无法否认的了。

待客人走后，江波涛便拉着周泽楷到了书房。关了门倒了茶，两人对坐了一会儿，他还是不知该从何下笔，只能默默婆娑着粗陶茶杯不再光滑的杯沿。倒是那孩子先开了口，像是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一般，他听见周泽楷说：“不想成亲。”

江波涛失笑，道“我也没打算让你成，”他想了想，便顺着话头说了下去，“只是如今你已到了这个年纪，也不该再整日被拘在这小村里了。是时候该让你出去游历游历见见世面……”

“先生也去吗？”他还没说完，那孩子就迫切地问道。

“我不去。”他早知会有这么一问，但还没等他开口解释，周泽楷便又说了一句，“和您留在这。”

江波涛心中一动，但面色却依然如常，他劝道：“若是我跟着你，还能算什么游历？说不定还能碰上和你父母有关的线索。若是碰不上也没什么遗憾……”

他说得嘴都渴了，连喝了两杯茶，但周泽楷却依然油盐不进，坚持着想跟他留在繁村。江波涛第一次发现他养的这个孩子其实还有点固执，但他心中有些理亏，也只能继续耐着性子劝道：“你若是不愿在外久留，那回来便是。左右我还在这里，但你若是连去都不愿去……”

“当真？”周泽楷突然道，“等我回来？”

江波涛点了点头，“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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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文化写什么古风（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