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退

周泽楷做了一个梦。

 

新的一天开始于树梢上那只叫杜明的麻雀的叽叽喳喳。

“你们知道吗，河那边有动物安家啦！就大家经常去喝水的那条！毛茸茸的一只，刚刚我看见他在拖树枝，就问他在干什么，他说他在造水坝。对了，水坝是个啥玩意儿啊？”

“就是拦住河水的东西，有用着呢。”啄木鸟一边说着一边眼疾嘴快地叼起一只路过的天牛，砸吧砸吧嘴，接着说道：“估计是我之前跟你们说的那个要搬家的河狸。以后咱们跟他就是邻居了，等会儿一起过去打个招呼吧。”

“好呀，我去叫吴启，方哥泊远你们在这等我一下啊。”麻雀说着就扇动翅膀要往树林深处飞去，但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长颈鹿你跟我们去吗？”

一直站在在一旁安静地啃着树叶的长颈鹿依旧沉默着，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每次看长颈鹿那么长的脖子晃来晃去就觉得累。”羚羊吕泊远咩咩地叹息道。

“没办法，谁让长颈鹿不会说话啊。”

 

一只麻雀，一只啄木鸟，一条蛇，一头羚羊，还有一头长颈鹿，是这片土地上所有的居民。

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对，比如身为一头长颈鹿的他居然能听懂麻雀的叽叽喳喳，甚至连爬行纲的蛇的嘶嘶声都不在话下。而明明是可以画出几条食物链的关系，但羚羊麻雀啄木鸟居然和那条叫吴启的蛇是好朋友。更不用说新搬来的河狸，本该是个住在寒温带的动物，现在居然成了热带稀树草原居民长颈鹿的邻居……这样的设定简直就是视自然法则于无物。

不过这是一个梦啊，长颈鹿周泽楷一边嚼着树叶一边迷迷糊糊的想着。天上是软绵绵的白云，风中传来了远处河水潺潺的流动声。虽然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但是当一个不会说话的长颈鹿，和一群有奇奇怪怪的动物一起生活在这里，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不过当他跟着奇怪的欢迎队伍一起来到河边，看到那只正忙着把从上游漂下来的浮木拉到水坝的框架上的河狸时，长颈鹿突然明白这样的生活里少了什么。

原来是少了一只河狸啊。

 

新来的河狸叫江波涛，原本住在河的上游，但是那里环境不太好，即使搭了水坝江波涛的巢穴还是被雨季汹涌的河水冲毁了几次。于是河狸搬到了水流平稳的下游平原来，打算在这里建起自己新的巢穴。

“其实已经来了两天了，”江波涛一边把一根树枝填进缝隙中一边向来找他聊天的方明华说道：“前两天都忙着啃树干搭框架，说起来你们这大树真多……对了，那边，离这挺远的那个脖子长长的，在喝水的，是长颈鹿吗？”

在远处的河边默默喝着水的长颈鹿偷偷竖起了耳朵。

“是啊，就是长颈鹿。”啄木鸟敲了敲水坝主体的那根大树干，“你这根树干选得挺结实的，听着基本没有虫蛀。”

“当然好啦，我挑了那么久才挑中这一棵树的。对了，长颈鹿他……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啊？长颈鹿？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他刚才一句话都没说啊……是不是他习惯在这喝水，被我占了位置，所以才？”

“我当怎么回事，长颈鹿本来就不会说话，他对谁都这个样子，别想太多，好好搭你的水坝啊。”

“诶……可我怎么记得……”河狸啃了啃树干上叉起的一根树枝，喃喃道：“长颈鹿是……会说话的啊。”

 

长颈鹿的确是会说话的。但是他的声带长得有点奇怪，不好发声，而且他的脖子又那么长，要说出话来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更何况他也没遇到过什么一定必须说话的场合，所以他平常都不说。时间久了，大家就都默认长颈鹿本来就是一种不会说话的动物。

长颈鹿自己也接受了这个设定，所以当他听见河狸以为他不说话是不喜欢自己时，着急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想和河狸做朋友。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很想和那只会笑眯眯的与每一个来喝水的动物打招呼，一直忙着搭建水坝，目前最大的梦想是今年搭的巢穴不会被雨季的河水冲垮的河狸做朋友。

但是目前来看，这个想法似乎有些难以实现。毕竟对方以为他对自己有敌意，每次他到河边喝水的时候，虽然河狸会礼貌性地向他打招呼，但立刻就会接着忙自己的水坝。那只叫杜明的麻雀每次都能和河狸聊上老半天呢，再一次只得到了一个你好的长颈鹿闷闷地想到。

 

因为一直没想到办法，长颈鹿只能增加了去河边喝水的次数。但没想到的是这样的行动不仅没等来河狸的友好，反而让啄木鸟忧心忡忡地堵了他一回。

“小江说你这几天喝水喝得特别勤，担心你是不是生病了所以让我来看看你。虽然我的确是个医生但是我只能治植物，你要是真生病了我也没办法。不过我看你挺有精神的啊，究竟怎么了……唉，我问你干嘛，你又不会说话。”啄木鸟叹了口气，然后便拍拍翅膀飞远了，留下还停留在惊讶中的长颈鹿。

小江说，担心你。

啄木鸟的话在他的脑袋里转了几个弯，最后只剩下了这两个词。

一时冲动下长颈鹿立刻往河边跑去，他腿长速度快，没多久，那条河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这时他才突然反应过来，即使对方担心他生病，也很可能只是因为一贯的善意，并不代表他们真的能成为朋友。

于是长颈鹿慢慢地停下了脚步。此时他离河已经很近了，河狸搭建起的初具雏形的水坝就在眼前。但他却一步也不想再往前走。他默默地转身，把自己藏在河岸边的大树后面。

但他没能藏住自己，毕竟他是一只长颈鹿，就算那棵树的树干在怎么粗壮枝叶再怎么茂盛，他长长的脖子和腿还是露了出来。然后他听见了河狸的声音，和平常不一样，听起来不怎么高兴，似乎还有点生气。

 

“长颈鹿，”河狸说，“我看见你了。你要喝水就出来，躲着我算什么意思！你不喜欢我我这就走，反正我有的是地方去。大不了就搬回去，被冲了就建新家。总比在这里看你脸色好！”

长颈鹿着急地从树后面跑了出来，拦在了正往远处游去的河狸前方的岸边。

“你这是干嘛，”河狸生气地问道，“你不是不喜欢我吗，每次跟你打招呼都一声不吭的，我现在要走了你不高兴吗。”

长颈鹿用力摇了摇头，怎么会这样呢，他难过的想道，我很喜欢你，我想和你做朋友。

“那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河狸疑惑地歪了歪头，“难道你不会说话？”

他立刻点头表示同意，黝黑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河狸，直到对方噗地一声笑了出来。“真不会说？他们不知道你会说你自己也不知道？”

长颈鹿呆呆地看着莫名其妙地突然有点兴奋起来的河狸，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点头是真不会说，摇头是不知道的意思吗？唔……这样吧，你跟着我做，”河狸清了清嗓子，动作夸张地大声说道：“你——好——”

他学着河狸的样子张了张嘴，但只发出了闷闷的气流声。

“再来一次，是这样子的，”河狸又重复了一遍，“你——好——”

“哈……”这次他发出了一点小小的声音来，但依旧不是他想要的那个。

“你——！好——！”正好来河边喝水的羚羊被河狸异常响亮的声音吓得打了个哆嗦，猛灌了几口水然后迅速跑回了树林里。

“你……好……”

听到自己的声音的长颈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你好，我叫江波涛，是一只河狸，目前最大的愿望是建好水坝还有今年新搭的巢穴能扛过雨季。请多指教。”

“你好……我叫……周泽楷。”最大的愿望是和江波涛做朋友，但是现在已经实现了，“请多……指教。”长颈鹿说着，低下头蹭了蹭河狸毛茸茸的头顶。

 

周泽楷是在飞机即将降落请系好安全带的广播声中醒来的。

他想起他的梦，想起毛茸茸的小河狸江波涛和不会说话的长颈鹿周泽楷。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江波涛刚刚来到他身边的时候。

他侧了侧脸，看见靠在他的肩上睡得正香的江波涛。因为天冷，江波涛穿了件毛棕色的毛衣，他伸手摸了摸，那触感像极了梦里那只小河狸毛茸茸的头顶。

他的小河狸，一直在他的怀里。

 

=fin=

祝我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