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退

（一）

他试过从周泽楷每天在玩的游戏入手——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单机，除了异常复杂的操作和详细过头的成绩分析，从趣味性到故事性（不，并没有什么故事性）而言，都没有什么让他感兴趣的地方，完全没办法理解周泽楷为什么能对它有那么大的兴趣。

至于常用的问这题作业怎么做、你平常都喜欢什么之类的方法，真要说起来其实并不适用于和周泽楷混熟这一目标。一来江波涛平常成绩不错，能让他去问这题该怎么做的基本就不用太指望别人能给他讲清楚。二来周泽楷课听得比他还少，以江波涛那点小小的自负，他实在不觉得能得到除了一个摇头加上“我也不知道”以外的答案。

至于兴趣爱好那就更没什么必要多问了，毕竟就连班上对周泽楷最没兴趣的同学都知道必然是游戏。就对方那争分夺秒的痴迷劲头——事实上，对于那次他问周泽楷能不能让他看一下这是什么，对方居然非常爽快的就答应下来、并且还附赠了异常详细的解说的经历，江波涛每次回想起来，他都觉得那天要么他没吃药，要么就是周泽楷吃多了——实在想象不出除了游戏这位同学还能有其他什么兴趣爱好。

不过万事总有意外。在江波涛对着一道传说中的“数学中考卷最后一题”苦思冥想大半节自习课还是毫无头绪后，他终于丢下了手中的笔，自暴自弃地趴在了桌子上，准备休息一会儿再改战物理。

他四处看了看，教室里到处都是半伏在课桌上奋笔疾书的身影，左前方的语文课代表正在做政治练习，笔尖刷刷刷地抖动着瞬间就写满了学校自印卷上总是异常窄小的空白；左边的同学在画受力分析，小车装木块又叠了小木块；左后方那张桌子上，也就是周泽楷的面前，摊着他刚刚血战过的那份数学卷，看上面的插图似乎也正在做那道“最后一题”。

然后他便又遭遇了一回，他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周泽楷时发生的尴尬事件。

其实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虽然在江波涛的定义里他们并没有达到熟悉的程度，但不可否认的是他还是对周泽楷有了不少了解——他发现周泽楷对正在认真做的事情总是专注的可怕，不管是听课、写作业，还是下课短暂的游戏时间，不管周泽楷周围又发生了什么，好像都不能引起他的注意。这点让常常在政治老师讲到”这是每年中考的考点”之前几秒钟，就莫名其妙的因为走廊上响起的脚步声走神的江波涛，略微有那么一点嫉妒和一点点的佩服。

不过即使知道对方不可能是因为发现了他正在看，而是正好抬起了头，但该有的尴尬还是没能完全消除。周泽楷疑惑的看了看他，大概是在好奇他怎么没在写作业。

他不自在地抓起桌上的笔转了转，然后没话找话道：“数学最后一题，你会做吗？”

没想到的是周泽楷并没有干脆的给他一个摇头，而是犹豫了一下，抽出了一张草稿纸，然后匆匆画了几笔。

“这样，”周泽楷一边说着一边把那张草稿纸递了过来，“不太确定……”

那张草稿纸上，在他完全没想到的位置，周泽楷加了一条辅助线。于是原本毫无头绪的去圆圈套三角套方框，就这么轻轻巧巧地被分割成了规则的两部分。

大概是他盯着那张纸看得有点久，于是他听到了周泽楷略微失望的声音，“不对呀？”

“没，”他摇了摇头，“我觉得……这题应该就是这样做了。”

但是意外之所以是意外就在于它的不可重复性，除了这些事，周泽楷依然是那个“嗯”“不知道啊”“好的”然后永远在低头玩游戏的周泽楷。即使算起来他和周泽楷之间已经发生了三次——如果是语文老师讲古文，那就是很多——“看起来我们要成为好朋友了”之类的事件，但现实是，他们并没有真正的熟起来，而是一直保持着……大约该叫做半生不熟的状态。尽管从全班范围看，江波涛的确是和周泽楷说话最多的那个。

就这么半生不熟的过了大半个学期，终于进入了练习卷漫天的期末复习。因着下学期就要开始中考总复习的关系，这个期末比中学阶段的前四个期末都要艰难不少。

但就是在这个每节课老师都要强调快要期末了你们要抓紧复习，今天复习的部分就算在中考里也是很重要的时刻，周泽楷突然请了假，而且一请就是非常、非常多天。

有女生私下问过江波涛周泽楷为什么请假，因为一向会借着同学请假啰嗦几句：要多去跑步才能少生病不影响学习，或者毕业班为什么还有的同学分不清楚家里有亲戚结婚和学习哪个重要的班主任，居然在这两周里一次都没有提过持续缺课的周泽楷，不管是谁都会觉得有点好奇。

但是事实上江波涛自己也不知道，而当他想要打个电话或者发条微信问问对方什么时候来学校时，他看着周泽楷那张堆满了练习卷的桌子，突然发现自己居然还没有和对方交换过联系方式。

似乎……他们好像就没有提过这个问题。

为什么没有想过要跟周泽楷交换联系方式呢？江波涛一边心不在焉的翻着刚发下来的政治单元考卷一边含含糊糊的想。以对方的性子自然是不可能主动提出来的，但是如果他想要和某个人混熟的话，肯定是不可能漏掉这件事的。所以……

所以，其实是我，不想和周泽楷真正熟起来吗？

他被这个想法吓得把手中正在转的笔直接扔了出去。圆珠笔掉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讲台上的政治老师不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开始讲起了单元卷问答题的部分。

“说到问答题……”政治老师的脸上突然带上了一层薄怒，“这次居然有同学直接放空给我看。我上课没有告诉你们哪些是要掌握的吗？总共就那么几行字，连背都懒得背？”

教室里响起了嗡嗡的讨论声，政治的问答题六十分只能靠背重点这是一贯共识。大家基本上考前一个晚上都会突击背上几遍，第二天考试总能凑上几句话，成绩一般都不会太难看。这次居然有人直接放空，大家自然会有些好奇究竟是谁。

没有人注意到的是，讲台上的政治老师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起来。直到黑板擦被重重地摔在了讲台上，教室里才像被按下了开关一样，猛地安静了下来。

“就你们班这个课堂纪律和学习态度，这都期末了，”政治老师直接放下了手里的卷子，扫视了教室一圈，然后在江波涛附近的位置停留了一会儿，说道“中考有几个人能上重点？”

 =tbc=

不出意外隔日更

（三）